《不完美受害人》：不完美才顯真實

(資料圖)

當下電視劇創作的一大趨勢就是各種類型融合，很難用一種單一類型來劃分，而法律案件往往是重要的切入點。剛剛完播的《不完美受害人》，以一起性侵案件作為引子，講述了與這起案件相關的男女主角的情感、利益糾葛，在類型元素上融合了女性主義、家暴、職場等，夾雜著對道德與良知的種種拷問，突破了一般法律題材創作的窠臼，顯示出了一種更為深刻的社會視角，讓人看完久久回味。

《不完美受害人》是一部典型的低開高走的電視劇。作品開篇就是上市公司大成科技董事長成功在雨夜性侵女助理趙尋，似乎是一件比較常見的成功人士的桃色新聞，成功被聞訊而來的警察帶走，他一副胸有成竹、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讓人意外的是受害人趙尋，當女警察晏明詢問她是否被強奸時，趙尋變得支支吾吾、神情恍惚，竟然否認自己被強迫。這個開頭看起來就像一般的刑事案件題材劇，無非有權有勢的上層富人潛規則女下屬，并沒有那么吸引人。但是隨著成功的辯護律師林闞的介入，她用極為專業的法律知識和看似客觀理性的態度，成功找到了趙尋的軟肋——她的家人、虛榮、聲譽，讓趙尋放棄起訴，而成功在被關押七天后竟被無罪釋放。女警官晏明對趙尋的百般幫助，律師林闞近乎冷血的態度——兩位女性主角對待受害女性截然相反的態度，成為了前半段一種潛在的戲劇張力。

這部劇的思想厚度之所以由此加深，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林闞與趙尋這兩個女性角色的設定。首先是趙尋，作品緊扣住“不完美”這個設定，塑造了一個開始令人同情、逐漸覺得可憐到最后甚至有些可恨的人物形象。她作為家境一般的剛畢業的大學生，進入上市公司大成集團，從小職員進階成為無數人羨慕的董事長助理。按她自己的計算，只需短短幾年，她的薪水就能覆蓋父母培養她的上百萬元的成本。她現實而略帶一些虛榮、物質主義，對警察隱瞞一些自己的關鍵證據，以致差點連累一直幫她的晏警官——這和傳統意義上幾乎沒有性格道德瑕疵的受害人不一樣。我們甚至會產生一絲疑惑：這樣的受害人值得警察盡心竭力的幫助嗎？當她對父母、林闞大聲咆哮指責時，不少彈幕表示：這時候伶牙俐齒，為何面對警察和成功時就張不開嘴？

這就是這部劇成功之處。它在前半部并沒有給觀眾一次預想的痛快淋漓的反擊，沒有女孩幫助女孩順利擊敗敵人的快感，相反，它將趙尋設定成極為被動、隱忍、沉默甚至有些分裂的人物，讓觀眾的內心產生了一種抓狂、壓抑、怒其不爭的感覺。特別是，她居然接受了成功贈送的無數奢侈品，當大成集團的人事經理逼她在公寓清點這些琳瑯滿目的包包、衣物、首飾時，場面一度非常震撼。哦，她不是一個烈女，更不是一個視金錢如糞土的女人，太不符合我們的傳統想象！但就是這樣的一個角色，一個懦弱、虛榮而可憐的受害人，卻是現實生活中無數人的心理和形象的復刻。

在現實世界中，那些勇敢站出來說“不”、頂住巨大壓力獨自作戰、撕破罩在自己內心的遮羞布的人，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雖然近年來有所增多，但現實中畢竟是“沉默的大多數”。她們有很多無奈和痛苦，在面對邪惡時會軟弱、妥協，甚至會因為像劇中所說的貪婪、虛榮，釀成更大的悲劇?？伤褪菬o數人的一種典型的集合。包括林闞、晏警官，都說在趙尋身上看到了自己。趙尋，很多時候不過是人的內心深處隱秘欲望的一種投射，她的不討喜，太正常不過。

而林闞這個角色的設定，也相當復雜。在開始，她是堅持程序正義、講究法律證據的大律師。面對客戶企圖以通過簽訂大額合同為誘餌侵犯她時，她果斷拒絕。但面對富人的委托，她盡心盡力尋找證據，不惜對待女性受害人穩、準、狠，體現了她的“專業”。她坦然地追求名與利，入選十大優秀律師名單，住著豪宅，她享受這些心安理得。但是隨著劇情的發展，我們會看到，她也同樣面臨過來自導師的權力壓迫，背上了靠導師上位的罵名，甚至因此被師母當面羞辱。她何嘗不也是“受害人”？可后來當她看到了趙尋、米芒的不幸遭遇，當她被師妹晏警官義憤填膺地指責，她轉變了態度，以放棄自己的職業生涯為代價成為趙尋的代理人，還為遭受家暴的米芒打贏了官司?？陀^地講，這樣的角色設定與今年大熱的港片《毒舌律師》男主角林涼水的人設非常相似，多少帶有理想主義色彩，略顯不真實。但是，這也是國產電視劇中首次出現了這樣的女性律師形象，她承載了一種對社會隱性不公的追問，她象征著自我的解放，這是一大進步，也極有可能成為同類題材中被人銘記的典型人物形象。

在百度百科上，《不完美受害人》的自我介紹是“社會洞察話題劇”，這是一種新的說法，說明這是一部無法單一定義的劇集類型。它不是簡單展現女性主義的力量，而是以一件看似尋常的性侵案為窗口，展示了當下社會中男女權力與權利結構的不對等，并深入展示了這種不對等權力是如何對女性進行身體和心理的雙重壓迫，通過影像把這種甚至無法用法律證據證明、幾乎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的壓迫表現出來，實際上展現了人如何獲得現代性自我解放的關鍵，達到了這類題材創作的新高度，非常扎實，非常難得。